鳳凰科技 2024-12-01 01:34:32 1
作者 | 陳梓潔,編輯 | 曹賓玲
近日有外媒爆料,蘋果正緊急與40多家印度公司談判,希望擴充當地供應鏈,以應對特朗普上臺即將引爆的關稅炸彈。
訊息一出,立即招來輿論風暴。
此前,印度生產的iPhone外殼只有50%良率,已經讓人們對“印度製造”產生了憂慮,9月蘋果印度工廠的一場失火,幾乎坐實了外界的懷疑,沒想到庫克仍要加碼印度。
跨國公司們明明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卻好似中了印度迷魂術,個個無法自拔。
富士康為了印度,不惜與中文網際網路為敵,甚至投資195億美元的半導體公司都被迫拱手讓人了,依然揚言要追加在印度的投資。
韓國鋼鐵巨頭浦項去印度建廠,十幾年竹籃打水一場空,也不肯死心,正高調重返印度。
過去七年,有2700多家跨國公司從印度撤離,但印度還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連印度商務和工業部長都忍不住公開炫耀:“我們現在是全世界羨慕的物件,全世界都想和印度做生意。”
印度到底有什麼魔力,吸引外資前赴後繼?
拿中國的產品,騙歐美的投資
在李笛眼裡,印度吸引外資的手段,用一句話概括就是“撐死膽大的”。
她在化工行業,主要給農藥、醫藥公司提供基礎原料,免不了要跟“世界藥房”印度打交道,入行接到的第一筆諮詢,就來自印度公司。
“我們有一筆大訂單”“請提供產品的溶劑清單、工藝路徑……”“如果我們買300噸、500噸、1000噸,折扣分別能給多少?”
猶記得收到郵件後,李笛激動得睡不著,寫了一整頁回覆,就等大單砸下來。
然而,樣品寄出去之後,原來一天催她好幾遍的客戶,突然就沒了音訊,無論她如何追蹤,都石沉大海。
再次遇見那家公司,已經是在次年的印度新聞上——自己寄出去的同款產品,不僅被官宣立項了,還是和跨國大藥企的合作!
“這不就是白嫖我們的樣品,拿歐美、日本的訂單嗎?”幹得久了,李笛逐漸意識到那些不問質量好壞、一門心思套取資料的客戶,都是想“借雞生蛋”的印度人。
但她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搶走蛋糕,畢竟印度化工行業本身有豐厚的底蘊,印度政府又對許多汙染大的新物質放鬆了管制,當地人力成本也低廉,國際藥企很難拒絕這樣的試驗基地。
“不管有沒有生產能力,印度人都會千方百計先跟跨國公司把合約簽下來。”李笛說,西方人很有契約精神,一旦達成合作,輕易不會反悔。
李笛對印度人的套路嗤之以鼻,但她也坦言,真的公平競爭最後可能還是人家贏:“印度精英階層在世界各個領域當高管,深諳西方文化思維,他們會做最漂亮的資料包表和PPT。”
她舉例,2016年孟買大學兩位經濟學教授釋出了一份報告:印度有6億新中產階級,佔當時印度人口的一半,足足是中國的6倍,但這裡麵包括了木匠、街頭小販和司機。
印度官方資料相對收斂,只有1-3億人,但也是“自己定義的中產”,按經合組織的標準計算,印度中產僅6600萬。
“很多人拿這當笑話看。”李笛卻記得,那段時間滿世界的大媒體、大機構都在討論印度,而對生意人來說,6600萬中產就已經足夠有誘惑力了。
王軍曾供職於一家箱包品牌,十年前去印度考察時,他受邀去了一場婚禮,被新娘的嫁妝吸引住了:除了家電、傢俱等“大件”,還有七八個塞得滿滿當當的行李箱。
“印度男少女多,女性的嫁妝多,在夫家的日子就會好過一些。”據他了解,印度但凡有點能力的家庭,陪嫁至少都有三四個行李箱。
這讓王軍看到了印度市場的潛力,他認為隨著印度人慢慢富裕起來,旅遊、商務出行等需求也會逐漸增加,未來購買力將不容小覷。
更何況,印度雖然是“窮國”,富豪卻是出了名的多,富翁數量位居世界前列,“別說行李箱,手機、汽車甚至奢侈品都有想象的空間。”
這並非王軍的臆測,2014年小米進軍印度時,2萬臺手機僅用2.4秒便在當地電商平臺Filpkart上售罄,紅利之大可見一斑。
再加上莫迪政府“印度製造”戰略的賣力籠絡,全世界的外商開始爭先恐後湧入印度,到2020年,外商對印直接投資幾乎翻了一倍。
但踏進印度,正是不幸的開始。
高種姓工程師不會動手,低種姓工人不會動腦
廠房的一角,10多個印度工人席地而坐,一上午除了發呆啥也沒幹。
暗中觀察許久的林涯實在憋不住好奇,一打探才知道,這些工人其實清楚今天的任務是拆除裝置的外殼,但印度工程師沒說具體怎麼拆,所以都等著工程師回來想辦法、下命令。
林涯驚呆了,在國內,沒畢業的實習生拆這裝置跟拆樂高一樣;有經驗的工人,沒有圖紙也能在1天內原封不動裝回去。
同事卻早已見怪不怪,他告訴林涯:“印度低種姓的工人,做事都不會動腦子。”
在種姓歧視根深蒂固的印度,低種姓人群被認為天生懶惰、沒有天賦,至今仍只能幹最髒、最累的苦力活,也很少受教育的機會。“千百年下來,他們就被限制死了,喪失了一定的思考能力。”林涯說。
而高種姓的人習慣了發號施令,也不會動手幹活。他經常看到這樣一幕:1個工人跪在地上鋪圖紙,幾個印度工程師站著圍成一圈,你一句我一句,討論完就作鳥獸散,根本不管工人有沒有聽懂、後面做得如何。
“別指望人家跟工人一起工作,多說一句他們都覺得有辱身份。”他無奈道,工程師們最積極的時刻,就是每天上午十點準時去喝一杯印度奶茶,品味英倫貴族遺風。
這導致一週後,林涯結束印度出差返程了,那個裝置還沒有拆完。
劉聰在去印度建廠前,就聽到了不少類似的故事,他特意挑選了6個“種子員工”回國培訓,一番“中國式改造”後,這批員工身上少了印度人的自負、懶惰,添了些嚴謹、謙虛。
然而有一天,他們卻突然集體提了離職。
“你不讓我們走,就是歧視我們!”電話裡,印度員工義憤填膺地控訴,劉聰隔著螢幕都感受到了他們的怨氣。
但他更惱火,正在趕的這批貨是給新客戶試水的,做好了後面訂單不可估量,廠裡早早就發了加班趕工的通知,該給的錢也承諾會給到位,沒想到員工還是整出了么蛾子。
“他們死活要去參加一個印度教節日的祭拜活動。”劉聰其實願意放假,奈何員工們不是請一兩天,是提前走、拖後回,五天都打不住。
但他最後還是妥協了:“你不答應,他們就鬧罷工、找工會制裁你,輕輒罰一筆鉅款,重輒打砸工廠,讓你不得安生。”
這樣的情況不是個例,印度一年的週末公休加節日共有120天之多,全年近三分之一的時間,劉聰的工廠都是坐不滿的。
而用工問題也只是印度建廠難題中的冰山一角,劉聰掰著指頭數,一天停電三四次、房租快趕上國內一線水平、交通運輸費高到離譜、配件要從中國進口……林林總總算下來,在印度建廠成了一筆虧錢買賣。
李笛也發現說好要把訂單給印度工廠的跨國藥企,最後又把需求投放到了自己手上。
“三哥說3年投產,很可能是3年又3年。”她開玩笑道,印度人野心勃勃想取代她們,但總是各種掉鏈子,到約定日期只產出了一堆雜質很多的殘次品。
但說笑歸說笑,她還是很忌憚印度人的,“別看印度現在笑話不斷,它絕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開一個超市辦40個證,交近百倍的“保護費”
一個新物質被發現,在中國和在印度,可能會面臨2種截然不同的命運。
李笛吐槽,國內有一家掌握了新技術,學員馬上會被其他公司以更高的價錢挖走,然後複製同樣的產能,直到市場同質化為止。
而在印度,即使是很小的細分領域,都會有相關的聯盟、協會,各家在特定領域裡做自己擅長的事情,彼此之間默契地不搶生意。
不僅明確分工,這些聯盟還像一條條神經,把行業的變化、需求輸送給“大腦”,以快速獲取政策支援,她每隔不久就能聽到印度那邊出臺新規的訊息。
這樣的團結、效率讓李笛驚歎:“3年5年做不成事,10年20年說不定就做成了。”
但王軍卻覺得,印度龐大的政商體系,是蜜糖,更是砒霜。
在貨架、櫥窗張貼廣告需要單獨的許可證,連在店內放音樂都要許可證……這些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印度卻是稀鬆平常。
當年他去考察時就發現,一家傳統超市若想在印度成功開業,至少需要40多種許可證,每拿一個證都得掉一層皮。
他的一位同行去印度辦廠,採用的環保技術十分先進,各項指標都遠超國際標準,但執行的官員總能找到莫須有的理由挑刺。
“說到底,這些印度人就是想要錢。”王軍說,那位同行最終繳納了50萬盧比(約4.2萬元)的“保護費”,是官方辦理費近百倍。
這種情況至今仍然未能改善,前段時間他還看到新聞,印度一個高階環境工程師,光貪汙的現金就高達23億(約1951萬元)盧比,紙幣鋪滿了整個房間,“這可是在印度的價錢”。
甚至一家企業還會遭受雙重盤剝,如韓國浦項鋼鐵走完地方流程,又被印度中央政府罰了一筆鉅款。
“因為印度只是地理上的說法,內裡是散裝的。”王軍介紹,印度有6種宗教信仰、10個主要民族、22種語言,28個邦各過各的日子,有些地方法甚至和印度憲法都是衝突的,外商得處處打通關才行。
當然,印度政府也有和顏悅色的時候,近期其就向華為、大疆等高精尖科技企業喊話,熱烈歡迎赴印投資!印度已經成立了專門跨部門工作小組,並推出了一系列稅收優惠措施。
“去了可能會面臨更狠毒的收割。”王軍說。
當年小米、OV進軍印度時,莫迪與雷軍“親如兄弟”般合影,大佬們個個都是政府的座上賓。可等廠商們嚐到了印度市場甜頭,印度就祭出關稅大棒、政策打壓,逼著去建廠。
印度還如法炮製,一步步引入了整個手機產業,一躍成為了僅次於中國的世界第二大手機制造國。
而被引入的公司,等到的不是以技術換市場,是資金被凍結、公司即將被印度財團收購的訊息。
“莫迪所推行的經濟改革,其實就是與財閥進行的利益交換。”這是王軍看新聞總結出來的,在今年美國大選之前,印度選舉是世界上最燒錢的大選,“只有財團的政治現金才能撐得起。”
基於此,不止中國手機企業,歐美日韓的車企、藥企等,許多都被印度財團摘了桃子。
“印度掙錢印度花,一分別想帶回家。”王軍調侃,現在許多中國企業都對印度提高了警惕。
但海外公司就沒那麼輕鬆了,正如蘋果一樣,“在波詭雲譎的國際環境裡,除了印度,還有多少國家能分散風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