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預測特朗普勝選的Polymarket到底是個什麼公司

撰文：吳一凡

編輯：王傑夫

隨著特朗普一口氣拿下賓州在內的多個搖擺州，2024年美國大選已然塵埃落定。而在這個過程中，有家名為Polymarket的預測網站脫穎而出，在早先各民調機構給出的民調資料認為特朗普與哈里斯勝算在五五開時，唯有這個平臺上特朗普的勝率一直大幅領先對手。

社交平臺X上傳播著大量有關Polymarket的截圖，Bloomberg、Financial Time、《華爾街日報》這些主流媒體直接引用Polymarket的資料供讀者參考。甚至特朗普本人在10月18日的一場集會演講上也提到了Polymarket，「我不知道這（指賠率數字）到底意味著什麼，但足以說明我們做得很好。」

Polymarket上特朗普，拜登、哈里斯三人的勝率走勢。

Polymarket是一個允許使用者對結果下注的預測市場網站。根據區塊鏈資料分析平臺Dune Analytics的資料，該網站的月度活躍交易使用者數從今年5月的1.3萬激增到10月的22萬。

在這個網站上，使用者關心的話題被設計成一個個「是或否」的問題。比如，「特朗普會贏得2024年美國總統大選嗎？」，「馬斯克11月1日至8日的推文數量會少於250條嗎？」或是「《頭腦特工隊2》會成為2024年票房最高的電影嗎？」。使用者下注時，需要有另一個使用者站在反方——有人支援，有人反對，交易達成。

「賭注」的價格體現在賠率上，也就是投注者為了贏得1美元需要下注的金額，比如賠率是65%，表示使用者需要下注0.65美元。它也代表該結果出現的機率，因為只有當一個使用者認為結果出現的機率比65%高，他才會願意按0.65美元支付。

賺錢的原理很簡單：如果事件最終發生，使用者每投資0.65美元，就會獲得1美元的回報；如果沒有發生，錢就打了水漂。當然，使用者也可以在最終結果出來之前就賣掉手裡的「份額」（share），賺取其價格波動的收益。

口說無憑，拿錢說話

這種活動並不是新鮮事物，更廣為人知的是傳統博彩（彩票、老虎機等）和體育博彩（足球、籃球、賽馬等）。如今，眾多博彩網站允許賭徒們對各類事件下注，從誰會拿到超級碗冠軍到外星人是否存在。

Polymarket也是類似的平臺，但它並不叫賭場或是博彩網站，而是「預測市場」。它們的主要區別在於，前者的娛樂屬性居多，結果隨機；後者能夠產生額外的資訊價值，參與者可以靠認知長期獲利。具有政治性質的預測市場起碼可以追溯到16世紀，當時就有押注下一任羅馬教皇的記錄。

而且，Polymarket的運作方式與普通的博彩網站不同，它是「去中心化的」——事件的賠率不是由一個特定的人或組織決定，而是使用者投出來的。

2020年，當時22歲的美國小夥子Shayne Coplan創辦了Polymarket，現在他管理著一個大約30人的團隊。Coplan在紐約長大，曾就讀於紐約大學電腦科學專業，後來輟學轉而投入他日益痴迷的領域——加密貨幣和預測市場。2014年以太坊推出時，剛過完16歲生日的Coplan就成為了追隨者，2年後開始深度參與區塊鏈專案。

Shayne Coplan。

在加密貨幣領域有著過人天賦的Coplan從哈耶克、羅賓·漢森（Robin Hanson）等人那裡獲得了創業靈感。哈耶克強調「去中心化」和「價格訊號」理論，他在其著名論文《知識在社會中的運用》（The Use of Knowledge in Society）中指出，非人類故意設計的、以分權為基礎的價格機制能夠最大化發揮社會中知識的作用。

漢森則直接創造了一個詞Futarchy（Future和字尾-archy的合成詞，未來政府主義），指的是一種靠投注治國的政府形態。他認為選民對價值觀投票的同時，也要對信仰押注（vote on values, bet on beliefs），本質就是「口說無憑，拿錢說話」。

區塊鏈天然的去中心化性質加上兩位學者的市場理論，Polymarket就這樣在動盪不安的疫情時期誕生了。

和傳統的博彩網站相比，區塊鏈技術提高了市場資訊的透明度和可訪問性。在Polymarket上的交易都是公開的，每一筆交易都會被記錄下來並可追溯。目前，使用者只能使用一種名為USDC（USD Coin）的加密貨幣在Polymarket上下注，這種貨幣是一種與美元價格掛鉤的虛擬幣，也被稱作穩定幣，不像比特幣那樣價格波動很大。

此外，這種支付形式還可以實現全球訪問。這裡要說明的是，Polymarket在美國是不能訪問的，儘管很多美國人使用VPN來繞開禁令。2022年，它被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認定為非法。

矽谷著名風險投資人Peter Thiel和以太坊創始人Vitalik Buterin都給Coplan投了錢。今年5月，Polymarket宣佈已透過兩輪融資籌集了7000萬美元。

Polymarket的野心是新型媒體

但Polymarket不是第一個去中心化的投注平臺，類似的還有Augur和Gnosis。Augur是以太坊上首個預測市場，因使用者體驗不佳，沒能獲得市場的廣泛關注，Gnosis也是類似的命運。

Polymarket也不是唯一允許使用者押注新任美國總統的網站，分別成立於2014年和2018年的Predictit和Kalshi都是其強有力的對手。

Polymarket的表現卻是驚人的。截至11月5日，在Polymarket上為美國大選下注的累計金額已經超過40億美元，相比之下，Kalshi的累計下注金額為2.3億美元。根據Polymarket的一位投資人Nick Tomaino的說法，在此次大選中，Polymarket佔據了美國大選投注市場85%的份額。

Polymarket上關於美國大選的投注不僅有總統選舉，還有各種各樣的投注專案。

當然，可以說Polymarket順時代之勢，從相對小眾的加密貨幣圈衝到了大眾視野。特朗普遇刺、拜登退選讓美國大選一波三折，恰逢地緣政治局勢愈發緊張的2024年，不確定性加劇的年代反倒是預測市場迅速發展的好時候。

讓Polymarket真正突圍的，是它的產品定位。它甚至不需要讓使用者知道後端使用了區塊鏈技術，也不滿足於只是提供一個下注的線上場所。從Coplan對外的宣傳中，我們可以看到，Polymarket在做的是一個新型媒體。

今年5月，在公司完成了4500萬美元的B輪融資後，Coplan在領英上這樣寫道，「今年到目前為止，Polymarket上的預測交易額已經達到了2.027億美元。但最令人欣慰的是看到Polymarket作為替代新聞來源的廣泛採用。趨勢很明顯：因為Polymarket的存在，人們對世界發生的事情有了更好的理解。不要再聽那些誇誇其談的人和演算法新聞了。我們正處於一個虛假資訊的大流行中，而Polymarket提供了一種新穎的資訊格式，這種格式是由追求真相的財務激勵驅動的，而不是為了吸引點選。」

一位對區塊鏈技術有持續研究的網友Lydia Wu提到，如果用訪問量/月活這個比值來分析，SimilarWeb顯示的Polymarket在9月的訪問量是1600萬，月度活躍交易使用者數是9萬，這一比值高達178，這說明有相當一部分人來Polymarket是隻看不投的。

對於Polymarket而言，如何選題、如何吸引合適的「創作者」（即下注的人）成為了其能否成功的關鍵，這顯然是媒體平臺的商業邏輯。據外媒報道，Polymarket一直拒絕用最可能的方式賺錢——從網站的賭注中抽成，而是在涉及媒體和諮詢業務，包括推出新聞通訊、與主流媒體和出版商合作等。

未必是「真相機器」

「人們想要無偏見的資訊。Polymarket提供了這樣的資訊。」Coplan堅定地認為，預測市場提供的資訊更接近真相。

理論上，Polymarket的預測結果是可靠的，因為在金錢激勵下，下注者會盡可能做到真實。10月6日，馬斯克在X上稱Polymarket「比民意調查更準確，因為涉及的是真金白銀」。

Polymarket對此次美國總統選舉的最終預測介面。

但拿賠率和民調結果做比較，容易讓人誤解。雖然二者都是百分比數字，但不是相同的概念。民調結果反映的是投票的份額，賠率反映的是候選人勝出的機率。一個極端的例子是，可能某位候選人拿到56%的支援選票，但勝出機率是90%。

只能說，Polymarket反映的是那些投了錢的人的想法，預測結果未必是真實的。

正如前面提到的，起碼該網站上的投注者並不代表大多數美國民眾。有報道稱，從今年6月開始，一個名為Fredi9999的賬戶開始押注特朗普。8月和9月，其他3個可能的關聯賬戶也加入進來，最終累計下注超過3000萬美元，推高了特朗普的賠率。其中一位賬戶自稱是法國人，其中一個則反覆聲稱「沒有政治偏好」。

不可否認的是，對於那些使用者分佈不夠廣泛、基數不夠多的投注標的，資金量龐大的「巨鯨」會對市場產生較大影響，市場仍存在被操縱的風險。

不過，至少在2024年美國大選上，Polymarket是笑到最後的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