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娛樂 2024-11-17 01:03:12 5
開分8.5,票房46萬。
又一部國產院線片倒在了流量面前。
有必要聊嗎?
有。
雖然就紀錄片本身的完成度來說,它算不上有多優秀。
但你得聽聽她們的故事:
女人世界
Chinatown Cha-Cha
看片名就知道,這是一部關於女人的電影。
準確來說,這是一部跨越了兩個時代的女性主題電影。
故事要從《女人世界》這個片名開始說起。
2018年,本片導演楊圓圓去往美國。
在她蒐集資料研究20世紀美國演藝圈中的華人女性時,發現了全世界第一部全女性電影《女人世界》。
這是一部於1939年,被譽為“好萊塢唯一華裔女導演”的伍錦霞拍攝的影片。
但除了文字記錄和極少數的照片資料,影片膠片已經遺失。
“伍錦霞取得了那麼多成就,可她的8箱照片和資料卻被丟在舊金山機場附近。還有多少華裔女性的故事就這樣遺失了?”
而許多曾經活生生的人,與他們身上發生過的故事,消失在了歷史中。
這是一件難以避免,但又十分令人惋惜的事。
於是,這一次,導演將鏡頭對準了今天在美國的華人女性們,講述她們的故事。
同樣,影片的名字也是《女人世界》。
01
中國的女人
影片開頭,便是一位中國奶奶的面孔。
她自稱是一位導遊,要帶大家回到過去,看看她們的故事。
這位老奶奶名叫方美仙(Cynthia),她的夥伴們是一群七十多歲的美籍華裔女性。
作為第二代/第三代移民,她們都不太會說中文,也不太瞭解中國文化。
但讓她們走到一起的,不僅僅是膚色、樣貌,更為重要的,是她們都有的另一個身份:
都板街舞團(Grant Avenue Follies)的一員。
就像你們熟知的廣場舞大媽一樣,在加入舞團之前,她們都做著普通的工作,而如今的老年生活中,跳舞對她們來說更像是保持美麗和活力的方式。
但其中有一個人是例外。
她在50年代時,就已經是著名的舞蹈演員。
甚至比利時國王都去看過她的演出。
但是,這樣一個著名的華人舞蹈演員,為什麼我們都沒有聽說過呢?
她叫餘金巧(Coby Yee)。
就和當初所有移民美國的華人一樣,因為排華法案,她的父母只能在唐人街從事開洗衣房、開餐廳的工作。
即便她在長大後不願繼承家業,想要靠自己的愛好:跳踢踏舞來謀生,但也只能是在唐人街的夜總會里,把原本要跳的踢踏舞,變成了需要裸露部分身體的豔舞。
而彼時的舊金山唐人街,對美國人來說,就是今天的主題公園。
四處充斥著“異域風情”的奇觀。
而餘金巧所在的,便是最富盛名的,名為“紫禁城”夜總會。
表演的都是什麼呢?
比如細眉窄眼的“中國娃娃”、對電影銀幕上黃柳霜“龍女”形象的模仿等等,頂著這些形象,再慢慢褪去上衣披肩,露出大腿,便是觀眾們最愛看的“東方風情”。
難道她們不會抗拒嗎?
會,但沒得選。
尤其在當年,這是華人為數不多的生存手段。
要活著,還能怎麼辦?
好在餘金巧是幸運的,她有一項技能:
縫紉。
她繼承了母親縫紉的天分,所有的演出服裝都由自己手工製作。
於是,自己做演出的服裝,像是穿上自己親手縫紉一層層盔甲,既然要露出身體,那她就多做一些,多穿一些。
影片中絲毫沒有迴避追問這些難以啟齒的過往。
因為,這些就是她們活過的痕跡。
餘金巧一次不經意地透露,自己當年已經賺夠了錢,和家人買下了紫禁城夜總會。
所以前途一片光明?
並沒有。
就在60年代中期,同在舊金山的夜總會里的一名白人舞蹈演員在演出時解開了自己的胸罩。
從此,脫衣舞時代到來了。
而中國東方主題的夜總會,全都開始走了下坡路。
當被問起,會接受脫衣舞嗎?
餘金巧的回答只有一個字:“不。”
而這段豔舞的經歷,也成了餘金巧過去多年都不願提及的往事。
02
跳舞的女人
餘金巧比方美仙要大上二十多歲。
當年幼的方美仙第一次看到令她大開眼界的豔舞表演時,餘金巧正是臺上的表演者。
後來,退休的方美仙成立了都板街舞團,她們到各地進行商演,也會在養老院、醫院進行義演。
現在的舞團表演,再也不用被戴上過去的有色眼鏡來審視,她們縱情歌舞,是自我的綻放,而非謀生的手段。
而此時。
餘金巧也才終於放下了過去的經歷,加入了舞團。
“她意識到風情舞這個文化語境完全和以前不一樣,它現在變成一種藝術表達,有各種各樣的元素融合在一起。而這個年代,我們對於自己身體的接受程度也不一樣,它不再是取悅的一件事,而是自信的做我自己。”
在串聯起過去的舞蹈表演,和現在的舞團活動時,影片的鏡頭很巧妙地採取了相同的視角:
從下往上看,就像過去的觀眾看豔舞時那樣,最先看到的是腿。
在過去,舞蹈表演最先吸引到觀眾目光的便是舞者的腿,這目光中無疑帶著性別、種族、階級的剝削。
而現在,看到老奶奶們走上舞臺,絲毫不羞於展示自己的身體擺動,觀眾才猛然驚醒,將那些審視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她們湧出銀幕生命活力。
就像日本電影《扶桑花女孩》那樣。
一群鄉下的女孩們,為了開拓家鄉的夏威夷主題樂園,從頂著父老鄉親們的不理解而開始學習草裙舞,到最後透過舞蹈讓家鄉的人們被感染,逐漸走出了的人生的陰影。
舞蹈在此時被賦予了更多的意義。
一方面,它承載了老奶奶們暮年的熱情與豁達,另一方面,它又成為了連線人與人的紐帶。
暮年的餘金巧就是如此。
一位曾經的夜總會豔舞女王,一位曾經的反戰嬉皮士,跳舞讓他們相識。
這個比餘金巧小了近20歲的男人,史蒂芬,成為了她的伴侶,他們一起度過了晚年時光。
“她是一個跳舞皇后,而我像個流浪漢。”
有幾幕場景的鏡頭令人印象深刻。
餘金巧不止一次在上臺前提到,這是她的天鵝之舞。
史蒂芬提醒她,傳說中的天鵝是在死前跳它的最後一支舞。
餘金巧笑而不語。
但影片最動人處不是在舞臺上,而是在他們的家中。
史蒂芬對著鏡頭,他感嘆生命短暫,不禁流淚,而身前的餘金巧卻若無其事地玩著蜘蛛紙牌。
當史蒂芬擦起眼淚時,電腦上傳來了蜘蛛紙牌的獲勝音效。
“YOU WIN!”
這一刻,跳舞的女人具象化了。
走到生命終點的舞者只是愜意地過著每一天。
而她身旁的人卻情難自控。
他感謝攝影機能留住他們的模樣。
03
世界的女人
餘金巧如今仍然堅持著她的縫紉工作。
在攝影機帶過的自制服裝上,有她自己設計的衣服領標:
“oriental occidental”(東西方)
這兩個現在人們已很少會用的帶有種族涵義的詞,代表了餘金巧的理解。
正因為當時的舊金山種族群體多種多樣,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衣服來自哪個地區的風格,她覺得哪個樣式好看,就融合在自己的衣服上。
曾經,這些服裝只是夜總會里“中國娃娃”的面紗。
而當現在的餘金巧穿上這些衣服再上舞臺時,大家才意識到,原來她的衣服這麼好看!
而舞團其他的奶奶們,穿著的也是美國舞臺上的經典裝束。
絲絨裙、網襪、禮帽、高跟鞋……
為什麼要穿美國風格的服裝表演呢?
是因為她們不瞭解自己民族的服飾風格嗎?
不。
她們或許不再在意別人下的定義,也不需要去刻意選擇或是迎合。
就像餘金巧也不太清楚她早年融合東西方風格的嘗試是多麼超前,對她們來說,只是這些曾經舞臺上的“盔甲”變成了現在最得意的裝扮。
後來,奶奶們一同前往了古巴的哈瓦那。
那裡的唐人街,曾經是拉丁美洲最大的華人聚集地。
以粵劇為主的中國戲劇曾在此繁盛一時。
然而,在古巴革命期間,許多華人被迫離開,這一部分文化也隨之消失。
她們在這裡的粵劇舞臺奉獻了舞蹈表演。
古巴的華人後裔們雖然不瞭解美國的舞蹈表演形式,但她們仍駐足觀看。
“沉浸在彼此的文化裡,哪怕只是片刻,都足以讓人動容。”
雖是同族人,但似乎她們的距離又有些遙遠。
直到她們來到了中國。
來到了真正的紫禁城。
這個旅程似乎喚醒了她們作為華人身份的認同。
而更為明顯的是,在她們的成長經歷中,這些中國元素是非常細微,甚至幾乎缺失的一部分。
但置身於那些環境。
她們就像被猛然帶回了小的時候,目睹新奇似的去看父母輩身上還保有了華人的特質。
現在這些記憶被重新喚醒,在昭示著,她們從哪裡來。
再後來,她們去往上海,舞蹈表演被搬進了美術館。
而臺下的觀眾都是中國的年輕人。
人們會發現,她們的表演和好萊塢電影裡的舞蹈場面不大一樣。
沒有那麼靈活流暢的動作,但她們仍穿著高跟鞋矯健地趿著步子,穿著美國老電影裡才有的服裝,但長著中國人的臉,舉手投足間似乎熟悉,但遠看時,又感陌生。
而她們沒有在乎這些。
她們不代表任何一種文化,她們來自世界的何處並不重要,她們只是在臺上享受著舞蹈。
所謂“女人世界”。
此刻,其實是“世界的女人”。
所以。
與其說影片講述的是一個尋根的旅途,不如說,它是在引導一趟過去和現在雙向的追溯。
就像片中92歲的餘金巧在舞臺上旋轉。
緊接著的下一個畫面中,舞池裡的史蒂芬和餘金巧兩人共同旋轉。
那是他們第一次認識。
這個瞬間,時空交錯在了一起。
而當你欣賞她們的舞蹈時,她們,就正在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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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毛臉雷公嘴榔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