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娛樂 2024-11-13 01:03:19 3
Sir第二次寫了。(上次在這)
豆瓣9.5。
今年最牛綜藝選秀,或者說是一場……選舉。
《思想驗證區域》。
大結局後,Sir認為有必要覆盤一遍,不僅僅是介紹一檔新穎大膽的韓國綜藝,而是從中來觀察一個問題:
如果說政治是關於理想生活的藝術。
那麼是什麼,能讓理想活到最後?
01
輸贏,無關觀念
大家最關注的,肯定是這場12人局的“三觀撕×版大逃殺”。
最後到底誰贏了?
雖然說這套按照政治、性別、階級、開放性劃分的意識形態版MBTI,精準囊括了幾乎所有極具爭議與熱度的社會議題。
一開始,好像比重相當。
但越到後面,越凸顯出階級的重要性。
決勝局非常簡單,又是分錢。
只是疊上了囚徒困境的人性buff。
兩人一組,彼此得知資產金額,只能選擇“獨佔”or“分配”。
於是會出現三種情況:
如果兩人選擇都“分配”,那就兩人開開心心,平分資產總和;
一人“分配”,一人“獨佔”,則由“獨佔”贏家通吃,選“分配”的失去一切;
兩人選擇“獨佔”,那麼抱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所有資產直接全部轉移給不良分子。
最為富有的Genie,一個人生中值得言說的困難是為沒吃到北京烤鴨而傷心。
她選擇了“獨佔”。
結果遇上“自爆分子”邁克爾,“反正我沒錢我也不讓你有錢”。
根據上面三種情況可知,只要一方選擇了獨佔,那麼對方無論怎麼選,都絕對不可能拿到錢。
(選“分配”則被“獨佔”的拿走,選“獨佔”則會被不良分子拿走。)
而最貧窮的黑暗騎士。
他選擇了“分配”,可是,一樣沒拿到錢。
而最終的贏家,是一向不爭不搶,最後才展現野心的Sugar。
她能笑到最後,並不是立場有多包容,也不是她有多麼“有用”,而是因為人更加溫和、缺少攻擊性,無意表達自己的立場,同時也不會讓任何爭端動搖自己。
獲勝後她說,自己是個偽善者,而思想驗證這東西,它驗不出來。
02
偽善者先享受世界?
要成為這場遊戲裡掌握主動權的強者,就必須站出來當領袖。
領袖每天能獲得復活卡,終身領袖直接免除淘汰。
但,能當上領袖的畢竟是少數,絕大多數人的玩法是:
活下去,努力賺錢。
所以儘量不要讓別人成功驗證思想(被別人猜中思想傾向和分數會直接淘汰),不吸引別人的攻擊火力,還得推舉一個對自己更有利的領袖。
微妙的是,終身領袖的爭奪戰就發生在現實生活的兩位從政者:白熊與超人之間。
而兩人也正如他們各自從屬的政治黨派那樣。
白熊,左派,偏向給出體貼的承諾:
將提供給領袖的100萬韓元轉讓給最低資金的居民,願意和共同體一起商議如何編織社會的安全網。
而超人,強硬的右派,相信社會因為競爭才會變好:
強調防止公款的濫用浪費,想獲得什麼,都要透過個人的努力去賺取。
一個是主打“情緒價值”,一個和你談“社會現實”。
這裡的人固然有著不同的政治光譜。
但,至少在前半部分的相處中,大家都保持著peace&love的主張,並在某種程度上達成和平共處的共識。
這個團體最初衝突的種子,也並非來源於政治傾向和社會立場的不同。
而是一個明確被給予的訊號:
你們之中有“不良分子”,而不良分子能夠輕鬆“殺”人。
大家對於危險的認知最開始都是來自明面的不良分子。
“所謂不良分子其實沒有什麼可以做的,只不過是這個存在本身,人們腦海中有不良分子這個想法本身,就會讓人們反目產生嫌隙。”
所以大家雖然各自有著明確的政治傾向,公共空間的探討也呈現出巨大的張力,但當危險浮現,人們往往會非常實際地報團取暖。
這場生存遊戲,並不是理論與立場的選擇與淘汰,而取決於“我”在這個共同體的位置。
更具象化一點就是:
我有危險時,誰會救我?
雖然超人直指“社會”里人們被強迫做一個善良的人,強勢表示自己可以做那個撕開偽善道德綁架的“惡”人,也打動了很多人。
但當淘汰成為懸在每個人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人們更願意選擇那個更溫和、更缺乏攻擊性,更會選擇救我的那個人。
超人哪怕在後續的演講裡,打“感情牌”,也難以消解強硬感給人帶來的不信任。
所以,你也許會覺得,這是不是脫離了共同體的政治語境,完全按照生存遊戲的法則執行?
Sir不這麼認為,反而覺得在政治的伏筆下給出了非常現實的觀察。
比如。
節目組刻意製造的“難民困境”。
毫無預警,一個外來難民,突然闖入,並需要加入這個共同體。
還需要在你們的公款裡拿出600萬來分給她。
同意嗎?
而移民就在下著雨的房子外等待著。
怎麼辦?
不僅是公款,她還有可能分走大家的就業機會、福利分配。
更重要的是:她“好”“壞”未知。
遊戲中有一個重要的影響因素,就是好感度。
在後期逐步指向零和博弈的社會環境下,白熊在競選時呼籲,這裡不應該是有用的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地方,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弱者。
“守護弱者”的姿態讓白熊以11比2的票數碾壓超人取得選舉的勝利。
問題來了:
誰是弱者?
怎樣才算不放棄弱者?
這個無依無靠的難民算麼,社會是否必須要接納她加入呢?
一個競選者,做出美好的承諾事容易的。
可是立下的flag,有天也會成為倒向自己的戈。
比如好感度一直領先的白熊,沒能實現她的承諾:
她既沒有救在分數上更為弱勢的河馬,也沒有救當選為記者、作用更大的浪人。
所以,白熊是一個偽善者?
白熊往往選擇的不過是大多數人的選擇,,救不救並不取決於領袖的話語權,最後還得看手握復活卡的人願不願意轉讓。
說到底,對人的判斷與界定,都必須在具體情境與具體利益下辨別。
只不過相較於現實,節目給了“辨別”更加豐富的語境。
每個人的思想理念不是抽象的理論與標籤,而被框定在公共議題與公共生活裡,節目也沒有在脫離觀念的極端情境下走人性觀察流。
而是試圖構建一個理想的公共空間,打碎固有思想標籤的偏見,來探索人的理念與行為之間的變數。
03
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Sir發現,這檔節目的觀眾基本對河馬有著偏愛,也和她有著相似的思想畫像。
左派、平民、女權、開放。
每一個標籤,在大眾心理層面上,好像都會自動被翻譯為:
“大好人”。
而觀眾把河馬的離開,視為理想主義者的隕落。
Sir覺得,觀眾渴望藉由河馬的“理想”視角看到一個更加理想的社會。
所以寄希望於河馬能夠更加積極地參與競爭。
但,節目中可以明顯看出,擁有更加開放、溫和、包容的思想傾向的人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遠離權力。
河馬,第一個被“驅逐”。
她無意於走進領袖的爭奪,但又積極參與公共生活和討論,對和諧共同體的構建高度關注。
她堅守的也並不是那些標籤式的思想立場,而是去團結每一個具體的人,也不會對異於自己的人施以偏見。
Sir覺得,這對映出理想主義者置於政治社會中的常態,他們往往更加知行合一,但又處處出現矛盾感。
另一個天真的選手:
Ted,希望每個人都能善良地共存。
他在行動上也從未放棄這一堪比天堂的夢想。
比如,在投票與攻擊環節,讓大家都拉開窗簾,讓大家互相監視,從而保證沒有人遭受攻擊。
比如,之後的思想驗證環節也鼓勵大家全體不發動攻擊。
Ted在自己的人生演講中,講了自己患有“善良小孩綜合徵”,從小都被規訓要做一個善良的小孩。
有點像討好型人格,總是要努力假裝善良。
但他已經習慣這種狀態了,當偽裝善良成為一種本能,善良不就成為本性了嗎?
所以作為優秀的偽善者活著,同樣也是一種善良的選擇,這應該成為理想社會的驅動力。
另一個對社會進步抱有信念的選手Grey。
更能坦然接受理想的殘缺。
因為人都處於灰色地帶。
他雖然沒有參與領袖競選,但積極地以“謀士”的身份介入。
雖然是和諧共同體的意見輸出者,也沒展現出攻擊性,但當河馬懷疑自己,他毫不猶豫地打破不攻擊的原則,選擇淘汰河馬。
這也導致一部分觀眾對Grey有些失望,畢竟是男嘉賓裡少有看起來較為溫和理性的“女權男”。
還有一位特殊的理想主義者,本傑明。
作為掌控全場的不良分子,他同樣無意於領袖的爭奪,而且認為這兩個領袖僅僅只有個人特性的區別,本質完全相同。
他確實充當了混亂形勢的助推,但他更為相信與堅守的,是規則在社會中所發揮的良性作用。
這個遊戲並不是解決了不良分子就能獲勝的遊戲,不良分子也能提供幫助,讓大家最終都能成功賺錢。
在大家決定淘汰不良分子的懷疑人選還是選擇“殺”人的Grey時,本傑明就質疑,受到懲罰的應該是,已經得到確認的,那個破壞大家制定的規則的人。
這也一定程度上代表著節目組構想的願景:
不良分子不一定是不良的,一個運轉良好的共同體需要與不良分子共存。
或者說,不良分子正是一個社會必然存在的社會結構。
04
歷史,與你我有關
Sir覺得,《思想驗證區域》希望表達的是:
驗證的是思想,但交流的不是思想立場,而是人本身。
導演表示,這檔綜藝最初的靈感來源於一個思考。
線上我們雖然吵得很厲害,這樣爭吵的人實際面對面相見時,也會同樣爭吵嗎?當我知道那個人的人生痕跡和歷史後再聽他說話,會如何聽取他的話?
比如,信仰極致個人努力、底色社達的黑暗騎士,在品嚐他的人生故事後,也變得可愛了起來。
他在金錢維度給出了更為深刻的見解:
我為此從未享受過我的人生。
這裡的其他人,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徹底地感受、甚至對抗過貧困。
在他的人生故事裡,倒黴的只有底層,所以像我這樣的人要爬上去,無論如何都要踩著他們爬上去。
他同樣展現出自己的堅守,錢也要是有力量的錢,給來給去搶來搶去的錢是毫無力量的。
所以不止思想標籤,每個人背後都有自己的歷史,人往往攜帶著有關思想的歷史。
節目看似呈現出悲觀的基調。
比如,保障人人安全的政治理想的失敗、理想主義者的出局。
再比如,浪子的淘汰。
浪子從頭到尾都直指和諧共存的虛偽,不相信共同體能夠實現互助,所以選擇和不良分子站在一起,身為記者卻“背叛”了民眾。
不過是為了將自己的個人主義隱藏到最後,所有人商量好的偽善罷了
也早早地預言了結局:
一個誰也不會淘汰的烏托邦是不可能的。
而她自己也確實被共同體的安全承諾所拋棄。
所以,這個節目只是強化或加深了自己固有的認知與偏見嗎?
Sir覺得不然,雖然最後得出的結論確實是,我們夢想中所有人都能幸福生活的烏托邦是不存在的。
政治也仍是節目開頭點明的那樣:
所謂政治,就是利用權力來分配資源,並調整互相之間的利害關係的事情。
它彰顯了複雜而多面的社會事實。
但我們需要做的不僅是揭露,更是行動。
那不是遙遠的思想派系鬥爭,也不是關乎於誰的權力能壓倒誰,而是讓它與每個人的具體生活有關,都可以去對話和互動。
就節目辯論中丟擲的那個問題:
記者針對縫紉工人的基本勞動權、最低薪資以及惡劣的工作環境進行了深度報道,如果釋出報道,那就沒有地方願意僱傭這些工人了,他們請求記者不要奪走他們的工作崗位。
記者該放棄釋出報道嗎?
在立體而又豐富的社會實踐與政治生活中,每個人都身處複雜的語境,而具體的人在具體的情境下,往往超越立場與主義。
所以你能看到,這裡每個人的思想理念和實際做出的行為存在間隔,理想的生存狀態和實際的公共實踐也有落差。
而在充滿喧囂與衝突的碎片化時代,我們往往自知或不自知地陷入了思想對立的陷阱,而放棄了創造共識與共存的可能。
節目裡,理想的共同體實踐或許失敗了,但是那些深厚的想象與可能性不會消失:
思想不再是冰冷政治光譜上衡量個人的標籤,也不會輕易斬斷人與人之間更為廣闊的聯結。
最後,每個人的思想光譜都變成了彩色。
而在節目外,這些曾經思想各異、糾紛滿滿的嘉賓們一同聚餐、對談、反思這場社會實驗對於自己的影響。
這也隱喻著節目本身與現實更深遠的勾連。
而Sir歎服的,一檔綜藝,哪怕是充滿劇本的綜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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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不愛吃魚的小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