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易娛樂 2024-11-29 01:09:11 1
上個週末。
在《好東西》佔據影迷朋友圈頭條的同時,長久被忽視的直男們,也迎來了他們的“年度大片”:
在Sir學生時代,人人必看的那部《角鬥士》,終於有了正統續集。
導演依然是雷德利·斯科特。
在憑藉《角鬥士》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23年後,他花了3.1億美元的重金,重新“搭建”一次羅馬帝國。
尺度R級,院線一刀未剪。
看起來很值得期待?
只是。
非但票房很慘,截至今天,票房才2700萬,不如隔壁的《蠟筆小新》。
連豆瓣評分,也僅有6.9分。
是國內對好萊塢大片不感冒,還是雷老爺子真的翻車了?
今天就來聊聊:
角鬥士2
Gladiator II
01
先回答大家最關心的問題,值不值得回票價。
還是值的。
畢竟爆米花電影該有的場景,它都有:
比如,開頭就是海戰。
浩浩蕩蕩的羅馬艦隊遠征非洲,接著便是投石車、弓箭反攻,展開了一場原始而殘酷的廝殺。
也彌補上一部沒有攻城戰的遺憾。
緊接著,影片立馬進入正片::
觀眾最感興趣的“角鬥”部分。
為了視覺效果,增加新意,雷導也是耗費不少腦細胞。
比如在角鬥場裡,加了點科幻感:
第一場角鬥,出場的是兇殘的狒狒。
(某一幕閃過的瞬間,以為是地獄三頭犬......)
第二場,則是巨型犀牛。
剛出來時兇殘龐大,確實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甚至在第三場角鬥,在競技場裡灌水,模仿起“特洛伊海戰”。
當然底下還有鯊魚,隨時準備將跌下船的人分食殆盡。
而角鬥士的刀刀見血,鬥獸場上的命如草芥,斷臂,割喉,斬首.......
權謀之下的鮮血,民眾因不滿暴政席捲起的滔天怒火。
這些展現羅馬帝國殘酷一面的畫面,也一刀不剪,讓人感慨稽覈終於放過。
看下來,場面是挺豪華了。
但也會讓人由衷質疑起真實性來,這不可能啊。
比如,真的會有犀牛?
比如,這巨型競技場水怎麼排?
以及,鯊魚是哪抓的?
三連問後,只能回答一句,不容細想。
其實早在去年拍《拿破崙》時,雷導早就被人詬病不尊重史實。
但,他本人也回應過了:“我覺得是什麼樣,就拍成什麼樣。”
老一輩藝術家的叛逆,來自於對型別片的嫻熟,以及強大的吸金能力。
《角鬥士2》裡,他在橫跨近8公里的片場中真實搭建了鬥獸場、宮殿、古羅馬城市片區、皇帝雕像等諸多大型置景,在鬥獸場裡,還找了500人的群眾演員當觀眾。
也因此,整部電影在新奇元素攪局下,倒也沒有脫離羅馬城該有的厚重感。
在史詩電影因燒錢,回收成本大而普遍衰落的情況下。
雷導竟能以自己驚人的吸金能力,以及老派的直男審美製造出可觀的視覺效果,實屬不易。
光是感受這個羅馬,就能值回票價。
但,結論有個前提:
就是你從未看過這種型別的片子。
如果你看過第一部的《角鬥士》,抱著高期待值。
Sir就不建議去看了。
因為,和上一部對比,這一部退步得可怕。
02
場景升級了,氣勢更宏大了。
但為什麼跌分?
相較於第一部,雷導這一部可謂是在技術上的全面退步:
首先是,對史詩感的把握不足。
史詩,不只是特效。
以前的史詩感,是靠一兵一卒,真實的細節累積起來的。
比如前作《角鬥士》的開場。
馬克西蒙斯將軍率領羅馬軍隊攻打日耳曼。
他怎麼拍?
沒有巨大的攻城場面,而是選擇在一片密林。
是挖戰壕,派使者議和,以及嚴謹的戰術安排。
緊張的氣氛,將士的沉著,自帶張力。
直到戰馬帶著被砍去頭部的使者回到營地。
戰爭才真正爆發::
接著便是見血封喉,冷酷無情的戰爭場面。
不需要特效,反倒真實得讓人害怕。
而《角鬥士2》呢。
雖然開場便是海船攻城,場面蠻大。
但細細看來,沒有謀略,一開戰便是投石機vs浩蕩船艦。
特效有了,核心卻粗糙了,隨之而來的,沉浸感,真實的史詩感也就消失了。
除了史詩感,雷導的第二個退步是:
文戲的缺失,讓角色太過於空洞。
整部《角鬥士2》的劇本創作,似乎就是著重雕琢三場角鬥場的場面,彼此之間,用不痛不癢的文戲縫合。
這使得幾乎全片所有的人物塑造,都流於表面。
比如主角路奇烏斯。
舉個例子。
開頭那場戲,路奇烏斯和妻子接吻,表達兩者恩愛,為後續主角失去妻子的痛苦做鋪墊。
然而匆匆轉入的戰爭大場面,讓整個故事情緒的根基變得十分粗淺。
畢竟,僅憑開頭如此短的情感互動,觀眾不可能產生共情。
妻子死得不痛不癢。
主角一切的憤怒也就如同空中樓閣。
包括,路奇烏斯和他媽媽見面的橋段。
影片僅用三次見面就實現了他三次的心態轉換,從第一次憎恨,到第三次的徹底接受,實在過於草率。
少了和別人真正動人的情感互動,就失去了真切的憤怒,也就無法爆發出真正令人鼓舞的怒吼。
這就是整部電影,只能在部分場景掀動情緒,但總體無力的原因。
同樣的問題,也在反派。
兩位皇帝蓋塔和卡拉卡拉,形象被簡化成臉譜化角色。
而最終的反派,馬克裡努斯本可以更加出彩。
畢竟他身上有著傳奇色彩,從奴隸慢慢上升到權力高位的人。
作為奴隸的他,一步步洗刷恥辱,站到高位。但電影對他的塑造及反轉太快了,以至於給人的印象,就只是一個得勢的小人。
如此羸弱的反派,註定襯托不了真正的英雄。
第一部為何出彩?
是看似簡單的復仇故事,其實深藏著人物內心巨大的衝突與掙扎。
華金·菲尼克斯演的反派,小皇帝康茂德。
被作為羅馬五賢的父親馬可·奧勒留無視,於是謀權篡位、並且弒父。
之後,他自傲又自卑,即便是當了皇帝后,仍極度想要別人發自內心地承認自己。
正如小丑與蝙蝠俠,正是因為有力的反派,才有動人的英雄。
而時隔24年,我們看到雷德利·斯科特在電影技術特效上的進化,對於觀眾喜好、商業考量上的進步,也看到他在藝術創作上的全面退化。
這只是創作力上的退化嗎?
很可能,這是來自心態上的疲乏。
03
是的,即便不願承認,我們也逐漸意識到,隨著年紀的漸老,雷德利·斯科特在創作上也疲態盡顯了。
就拿這幾年的作品來說。
他拍過中世紀的女性悲歌,《最後的決鬥》。
也拍過豪門恩怨,《古馳家族》。
拍過絲毫不在乎史實的帝王傳記,《拿破崙》。
也拍了經典續作,《角鬥士2》。
型別毫無章法,甚至讓人看不出這是同一個導演的手筆。
當然有好有壞。
可是如果你細想下來,會發現這些電影大多都是些精緻有餘,而敘事溫吞的作品,以至於大部分情況下,兩個半小時都無法講清楚一個故事,於是只能在所謂的“加長版”裡找補。
他有些像是,陳凱歌化的張藝謀。
在思維上一直留在他曾經的那個時代裡,不願做出改變。
在行為上,卻只是不斷地拍拍拍,並不在意自己的表達。
一個大師,變成了手藝人。
可問題是。
《角鬥士》的核心是什麼?
不是宏大的場面。
而是一句話:
個體對於權勢的反抗。
是被囚禁在下層當中的個體,拿起刀劍,向無望的命運以及吃人的權勢,發出的怒吼。
而這,需要的是創作者本身的表達欲。
比如,一個情節。
馬克西蒙斯他在殺死其他的角鬥士後,民眾們喊著“殺”,他無奈殺掉之後,直接對群眾的怒吼。
為什麼怒吼。
是因為在羅馬競技場上,站在“上層”的不僅僅有皇權,還有群眾。
在前作,雷德斯·斯科特,不止一次去展現屬於民眾的暴力。
角鬥場上,有民眾,也有君權,更有底層的相殘。
所以,《角鬥士》的世界觀是無望的。
在無望的人生中,主角選擇抗爭,去守護生命的尊嚴與高貴。
這樣才有一種個體反抗世界帶來的的悲壯感。
甚至在最後。
他被毒劍刺傷,神智不清,面對是虛偽的想要獲取民心的暴君時。
仍舊在角鬥場上成功反殺。
這種為復仇,或為正義,或為撕破偽裝,戰鬥到最後一刻的感覺,才轉化為一種源源不斷的鼓舞。
在雷導的《角鬥士》中,個體的精神力量,或者英雄主義,在孤獨無助的情況下,被一個極為簡單的古典而史詩的復仇故事,推到了一個極致。
這就是《角鬥士》的精神核心。
但這一部,很可惜。
雷導卻再也沒有那種憤怒,或者心力去傳遞這樣的態度了。
他知道人們需要的是什麼。
但與此同時,卻有心無力到了草率的地步。
比如一個情節。
《角鬥士2》中將路奇烏斯買到手的商人馬克裡努斯對他說過這麼一句話:
憤怒,是你最大的天賦。
你沒看錯。
不是透過情節來表現,甚至也不是透過動作來表達。
而是用“說”的。
而當憤怒僅僅只是口頭說出來的話語,而不是有機地融入電影血脈時,實際上,激昂就不復存在了。
所以該怎麼說呢?
Sir想到的,其實是第一部《角鬥士》裡的一個片段。
角鬥場上,馬克西蒙斯打敗了上一任的傳奇角鬥士,原地封神。
這時觀眾高喊:“殺了他”。
我們知道在這個地方,觀眾就是民心,贏得了觀眾也就贏得了一切。
於是馬克西蒙斯看了眼皇帝。
皇帝看著激動的觀眾,在洶湧的情緒浪潮下,哪怕萬般不願意,也把拇指向下,做了一個“殺”的手勢。
畢竟民意不可逆。
他要“贏”。
但馬克西蒙斯的做法呢?
他扔下了刀。
大踏步離去。
可意外的是,此時,觀眾卻又沸騰了起來,他們稱讚著馬克西蒙斯的仁慈與善意。
而迎合觀眾的皇帝,反倒成了小丑。
以前。
Sir覺得雷德利·斯科特就是馬克西蒙斯,他總是出人意料,於是可以拍出超時代的《銀翼殺手》,可以拍出經典的《異形》,可以先別人一步拍出女性主義的《末路狂花》,也可以在古裝片並不風光的時候花大手筆拍出《角鬥士》。
激昂,張揚,在宏大的時代中傳達個體的情緒,對世界做出哲學性的思辨,是雷導曾經的動人之處。
而如今呢?
Sir覺得他漸漸變成了那個皇帝。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以一種墨守成規的方式,呈現著他一成不變的世界,並誤以為,自己就是在投觀眾所好,以為這樣就能贏得勝利。
可是啊。
時代早已變了,觀眾也早已變了。
那些“成功法則”早過時了。
只是很可惜。
那個教會我們要敢於“背對凱撒”,讓我們見到“人類無法想象的美”,並在現實的道路上讓我們有勇氣“繼續前行”的雷德利·斯科特。
對此依然毫無察覺。
這不。
接下來,他又要拍《角鬥士3》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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